第七十八章 未说出口的爱-《始于“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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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房间里好像……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个更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毫无预兆地窜了出来:他不在里面?这么早,他去哪了?昨晚他房间的灯亮到很晚……会不会是出去了还没回来?或者……已经起床去加练了?
如果他现在不在……如果门没锁……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野火燎原,瞬间烧毁了所有理智和顾忌。一个更强烈的冲动攫住了她:进去看看。看看他生活的地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最后感受一次他的气息。甚至……也许可以把信放在一个更显眼的地方?刚才从那个小口扔进去,万一掉到什么角落他没发现呢?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如雷,罪恶感和强烈的渴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再次环顾四周,清晨的薄雾和渐亮的天色提供了一些遮蔽,远处的人影还很模糊。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轻轻地、极其轻微地推了推那扇铁皮门。
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条更宽的缝隙。
他真的没锁门!或者只是虚掩着!
王林雪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侧身从门缝闪了进去,反手将门轻轻掩上,但没有关死。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几缕微弱的晨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旧书和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一切井然有序,简洁到近乎空旷,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她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目光首先落在了靠窗的那张单人床上。
然后,她愣住了。
耿斌洋的床铺……没有收拾。
深蓝色的床单皱巴巴的,被子只是被随意地掀开堆在一侧,凌乱地卷着。枕头歪斜地靠在床头,其中一个枕套的开口处松脱了,露出一角白色的枕芯。
这……太不寻常了。
认识耿斌洋一年多,王林雪对他的生活习惯再了解不过。他是一个有着近乎严苛自律和整洁习惯的人。他的“LOFT”永远一尘不染,东西摆放得一丝不苟。他的床铺,更是她印象中最深刻的——无论她什么时候来(当然,通常是他允许或者训练后一起回来),那张床永远像军营里要求的那样,被子叠成棱角分明、刀削斧劈般的豆腐块,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枕头端正地放在床头中央。
她甚至私下里和于教练开玩笑,说耿斌洋上辈子可能是个仪仗兵。
可是现在……眼前这片凌乱,与他整个房间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秩序感格格不入,甚至显得有些刺眼。
除非……他昨晚遇到了什么极其紧急、或者让他心神大乱的事情,匆忙离开,或者彻夜未眠,以至于连这每日雷打不动的“仪式”都顾不上了?
联想到他昨晚房间亮到很晚的灯,再想到他有时眼底深藏的沉重……一股莫名的担忧和心疼,悄悄压过了她擅自闯入的紧张和罪恶感。
他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王林雪的脚步不自觉地挪到了床边。她低头看着那凌乱的被褥,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他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或许眉头紧锁,或许黯然神伤的样子。
一个温柔的、带着些许酸涩的念头冒了出来:趁他还没回来,帮他整理一下吧。就像……一个即将远行的人,能为在乎的人做的,最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且,这样她也能更“正大光明”地把那封信放在一个显眼的位置——比如,整理好枕头后,把信放在枕头上面?
这个想法让她脸颊微热,但行动却已经先于思考。
她先是弯下腰,双手拉住被子的两角,用力抖开,然后仔细地对折,再对折,试图叠出记忆中那种方正的形状。她的动作有些笨拙,远不如他做得那般利落精准,叠出来的被子虽然整齐,却少了那股凌厉的棱角。
接着,她俯身,用手掌一点点抚平床单上的褶皱。布料带着他身体的余温(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和熟悉的气息,让她指尖微微发颤。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歪斜的、枕套松脱的枕头上。
她伸手将它拿起来,准备拍松,把枕套整理好,再端正地放回去。然而,就在她拿起枕头的瞬间——
“哗啦……”
几声轻响。
几张硬质的、边缘光滑的方形纸片,从那个松脱的枕套开口处滑落出来,毫无征兆地散落在了刚刚抚平的深蓝色床单上。
王林雪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她维持着拿着枕头的姿势,目光却死死地钉在床单上那几片突兀的、颜色鲜亮的物体上。
那是……照片。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微微磨损卷曲,但保存得异常完好,表面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滑的色泽。像是被人无数次拿在手中摩挲、观看、珍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王林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以及心脏骤然缩紧、然后疯狂擂鼓的巨响。
一种源自本能的、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混合着电流,瞬间贯穿她的全身,让她四肢冰冷麻木,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手中的枕头,仿佛那有千斤重。然后,她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弯腰,伸出颤抖得厉害的手指,捡起了最上面的那一张照片。
她的目光,如同生锈的齿轮,一格一格地,挪向照片的画面。
下一秒——
“轰!!!”
仿佛有一道无声却威力无比的惊雷,在她脑海中,在她整个认知世界里,轰然炸开!炸得她魂飞魄散,天旋地转!
眼前猛地一黑,耳朵里尖锐的耳鸣呼啸而起,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双腿一软,踉跄着向后跌坐下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却还死死地、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又像是抓住烙铁般,捏着那张照片。
照片从她颤抖的指间滑落,掉在腿上,画面朝上。
她僵硬地、一点点地重新低下头,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瞪着那张照片。
背景,是一个喧嚣沸腾、人声鼎沸的足球场,看台上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和挥舞的旗帜。画面中央,三个穿着红白相间球衣、浑身被汗水浸透、脸上洋溢着极致狂喜和亢奋的年轻男孩,正紧紧地、用力地围着一座银光闪闪的奖杯!
左边那个男孩,是芦东。他跳得最高,仰头向着天空的方向,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右手紧握成拳,用尽全身力气挥向空中!虽然比现在电视上看到的要年轻青涩许多,脸庞的轮廓还没那么硬朗如刀削,但那双锐利如鹰隼、明亮如燃烧火焰的眼睛,那头标志性的、精神的短发,王林雪在无数场中超直播、海报、新闻里看过太多次,绝不会认错!
右边那个男孩,是张浩。他稍微矮一些,笑得整张脸都舒展开来,嘴巴几乎咧到耳根,眼睛弯成了幸福的月牙,一只手亲昵地、紧紧地勾着中间男孩的肩膀,另一只手也高高举起,比着胜利的手势。他的笑容灿烂、热烈、毫无阴霾,充满了阳光般纯粹的快乐和感染力——那种气质,和他现在在球场上进球后奔跑庆祝时,一模一样!
而中间那个男孩……
王林雪的呼吸彻底停止了。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撞。
中间那个男孩,双手稳稳地、用力地抓着那座沉重奖杯的底座,将它高高地、骄傲地举过头顶!他也在笑,但那笑容和旁边两人纯粹发泄般的狂喜咆哮与毫无保留的大笑不同,更像是一种历经千辛万苦、跋涉过漫长险途终于抵达巅峰彼岸后的、掺杂着巨大喜悦、深刻疲惫、如释重负以及无比复杂情绪的灿烂笑容。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黑发,几缕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角和皮肤上。他身上那件红白球衣的背后,一个清晰的、白色的阿拉伯数字,在照片定格的瞬间,像烧红的烙铁,又像冰冷的尖刀,狠狠地、永久地烫进了她的视网膜,刻进了她的脑海——7。
他的脸庞比现在消瘦,线条更柔和,皮肤是健康的、长期在户外运动形成的小麦色,洋溢着青春独有的饱满光泽。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此刻总是沉静如深潭、偶尔掠过沉重阴霾、让她看不懂又无比心疼的眼睛,在照片里,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未经世事磨砺的锐气、光芒、纯粹,和一种近乎天真的、对未来的无限笃定与热情!
耿斌洋。
毫无疑问,是年轻了好几岁、意气风发、眼里盛满了全世界的阳光、梦想和兄弟情谊的耿斌洋!
照片的下方边缘,还有一行模糊的、似乎是当初冲印时留下的日期和注释小字。王林雪视线模糊颤抖,几乎无法聚焦,她拼命地眨眼,将照片凑到眼前,才勉强辨认出几个零星的词语:“……XX省大学生足球联赛……决赛……冠军……”
省大学生联赛冠军?
大学时期?
芦东、张浩、耿斌洋……他们曾经是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队友?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一起捧起过冠军奖杯?
巨大的、颠覆性的、海啸般的信息量,以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蛮横地冲垮了王林雪过去一年多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眼前的世界摇晃、旋转、碎裂。
她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铁皮墙,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手里却还机械地、一张一张地捡起散落在床上和地上的其他照片。
第二张,似乎是比赛中的高速抓拍。绿茵场上,身穿7号球衣的耿斌洋正在中场带球犀利突破,他的盘带姿势优雅而迅捷,身体重心压得很低,步伐灵动,眼神专注锐利如捕食的猎豹,紧紧盯向前方空当。在他侧前方,芦东(9号)已经心领神会地高速前插,正抬起手臂示意要球;更远的边路,张浩(11号)也已经同步启动,随时准备接应。三人的跑位、眼神交流、肢体语言,在瞬间定格的照片里,形成了一个完美、致命、默契到令人惊叹的进攻三角,仿佛共用一個大脑,共享同一种呼吸。
第三张,是训练场边夕阳下的轻松合影。三个男孩都穿着干净的便服,在金色的余晖中勾肩搭背,对着镜头做出各种夸张搞怪的鬼脸和姿势,笑得没心没肺,露出白亮的牙齿。耿斌洋被两人亲热地夹在中间,脸上带着一种王林雪从未见过的、毫无负担的、温暖而灿烂的笑容,眼睛里满是阳光和对身边两个兄弟毫无保留的信赖与亲昵。芦东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张浩从另一侧探过头来,三人紧紧挨着,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最纯粹的快乐和最深厚的羁绊。
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王林雪的目光空洞地、一张一张地扫过。
都是类似的场景。激烈对抗的比赛瞬间,挥洒汗水的训练时刻,夺冠后的疯狂相拥庆祝,日常生活的嬉笑打闹……每一张照片里,这三个男孩都在一起,分享着汗水、泪水、荣耀和青春。
他们的笑容那么真挚耀眼,眼神那么明亮清澈,肢体语言那么亲密无间——那是只有共同经历过最艰苦的磨砺、最激烈的战斗、最辉煌的胜利,真正将后背完全托付给彼此,才能在骨子里刻下的、深入血脉的信任与快乐。
王林雪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沉入一片冰冷刺骨、黑暗无光的深渊。一个模糊的、却令人浑身颤栗、无法接受的轮廓,在她被冲击得七零八落、近乎空白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残酷,越来越……让她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这间简陋房间的墙壁。
那满墙的、她早已熟悉的海报——只有三个人:光芒万丈的芦东,笑容灿烂的张浩,美得惊心动魄、眼神故事感十足的上官凝练。
她想起了耿斌洋偶尔坐在床边,对着电视上沪上队的比赛直播时,那种复杂到让她根本读不懂的、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弥漫着沉重雾霭的眼神。
她想起了他明明拥有着让她无数次惊叹甚至觉得匪夷所思的顶级球感、技术和战术意识,却对此绝口不提,甚至有意无意地隐藏、回避,甘愿只做一个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器材管理员”。
她想起了他眼底深处,那份永远挥之不去的、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重阴霾、孤独和沧桑,那份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疲惫与沉寂。
原来……
是这样。
原来他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个怀才不遇、身世坎坷、在等待某个时机一鸣惊人的足球隐士。
他是曾经真正站在过聚光灯下、巅峰之上,拥有过最亲密无间、可以托付生命的兄弟,沐浴过最多鲜花、掌声和青春荣耀的天之骄子!
他是芦东和张浩——那两个如今在中超赛场叱咤风云、被视为黄金搭档、无数球迷偶像的球星——曾经生死与共、并肩捧起过冠军奖杯的兄弟!
他叫耿斌洋。
这个名字,曾经和芦东、张浩紧紧联系在一起,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是一个时代的注脚。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在沈Y俱乐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像一个幽灵,当一个沉默寡言、几乎被所有人忽视的器材管理员?
为什么他明明认识芦东和张浩,和他们有过那样深厚辉煌的过去,却从未提起,甚至要伪装成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为什么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深不见底的断裂峡谷,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回避和……某种更加沉重、更加痛彻心扉的东西?
王林雪冰冷僵硬、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颤抖着,捡起了最后那两张照片。
王林雪的呼吸停了。
照片里,女孩靠在他肩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很美,不是那种张扬的、具有攻击性的美,而是清冷的、温柔的、像月光一样安静流淌的美。长发披肩,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像精心雕琢过的瓷器。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整个人透着一股书卷气,干净,纯粹。
但最让王林雪窒息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看着耿斌洋,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温柔的、全心全意的爱意。像一泓深潭,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
而耿斌洋,也看着她。
他的侧脸在镜头里只露出一半,但能清楚看到,他的嘴角是上扬的,眼睛里是带笑的。那种笑,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是王林雪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的温柔。
他们靠得很近,肩膀贴着肩膀,头微微靠在一起。没有亲吻,没有拥抱,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依偎的姿势,却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密和默契。
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是他们身后的背景板。
王林雪认出了这个女孩。
上官凝练。
墙上海报里的那个女孩。时尚杂志封面的她,民国剧里的她,音乐节舞台上的她,运动品牌广告里的她。
此刻,在这样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里,她只是一个靠在恋人肩头、笑得眉眼弯弯的普通女孩。
“嗡——”
王林雪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空白了,紧接着是持续不断的、尖锐的耳鸣。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间逆流,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铁手狠狠攥住,拧紧,再毫不留情地用力揉搓、撕裂,疼得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却连放声痛哭的力气都没有。
上官凝练。
那个红透半边天、眼里藏着星辰与深邃故事、右膝疤痕上纹着神秘梵文、在无数镜头前坦然承认“我在等一个人”,拒绝了整个花花世界也在所不惜的传奇女星。
她等的……
她公开表白、用身体铭记、固执地坚守了四年时光等待的……
就是耿斌洋???
墙上的海报,从来不是球迷对遥远偶像的崇拜。
深夜他独坐时的凝望,不是对屏幕上光鲜明星的仰慕。
他躲在这里,隐匿姓名,收敛所有锋芒,甘愿做最繁重琐碎、最不起眼的工作,不是在等待什么东山再起、王者归来的机会。他是在自我放逐???
王林雪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他偶尔看向她时,那种复杂难言的眼神——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温和与关怀,但更多的,是透过她在看另一种可能性,在看阳光下的影子,或者仅仅是在看一个需要指引的后辈。
明白了他为什么始终保持着清晰的距离,无论她如何努力靠近,如何明媚热情,那道无形的屏障始终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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